文
章書耘校
邱葉
晚清畫家任熊的《范湖草堂圖》卷是其受知己周閑委託,爲周氏夢寐經營、亦真亦幻的私家園林“范湖草堂”所做的園林山川長卷。換言之,《范湖草堂圖》中所描繪的內容並非完尽是范湖草堂的真實園景,實際上,它是任熊窮極技藝把周閑富饶創造性的“意造之景”轉換爲可遊可居的紙上園林的傑出结果。從某種水平上說,這是任、周二人發揮设想协做完竣的一件“呵幻爲真”的空前之做。其實自晚明起,就已經出現了借助文學设想來滿足墨客林泉高致願望的虛構園林。周閑則更進一步,將這種“意造之園”的“營建”從文字層面晋升到圖像層面。根據相關著錄和史料記載,除了本文重點钻研的任熊做品外,周閑還請人繪有《清名人协做范湖草堂圖》(畫名系現代所加)。尚有一件签名清吳大澂繪的《范湖草堂圖》頁,於年在香港蘇富比拍賣成交,其真實情況尚待確定,筆者認為僅任熊本與清名人协做本較為牢固。而任熊本與清名人协做本在机能上也有所差別。清名人协做本於周閑而言更多的是起到對范湖草堂的推廣效用,幫助其向外界發出“吾亦有園”的颁发。而任熊的《范湖草堂圖》才是那座“真實”的園林,是能夠讓周閑得以棲息的精力歸所。任熊通過本人獨特的繪畫語言和構景本事,營造了一個真實生動的紙上園林。他不僅將周閑观点化的“意造”之園推向了前所未見的圖像高度,並且還在客觀上促成了一個由意造園林催生出來的歷時多年、由多人參與、在不同空間交互完竣的非常的文明事宜。本文充足運用了可見的一手材料,對圖像的內容進行了从新梳理,並厘清了學界對歷史上各本《范湖草堂圖》的一些誤解。
春陂煙水:任熊《范湖草堂圖》內容考
章書耘
兼軒爽翏朗、奧折幽深之勝,羅水石、花竹、風月、魚鳥之觀,謂將奉親讀書,倘佯以終其世焉。——姚夑《范湖草堂十九景圖贊》[1]任熊诞生於蕭山,其父任椿和族叔任淇都是當地著名的畫師。因任椿早逝,任熊不得不從十六歲起便開始鬻畫爲生。任熊少小時跟隨村学畫師學習,後流寓蘇州、上海等地,年前後於杭州有所停息。根據吳仲英在职熊《松隱圖》軸上的題跋:“道光丙午(),任熊偕陸次山僑寓西湖,得觀貫休十六尊者像,寢臥其下。”陸次山[2]是任熊的同鄉,還是當時的杭州名人,與戴熙[3]修睦。任熊與陸次山常在湖心亭雅集玩賞,揮毫吟詠,任熊也是以有機會接觸到其時的書畫名家。[4]據周閑爲任熊所撰《任處士傳》記載:“道光歲戊申(),始交周閑於錢塘,留范湖草堂三年。”[5]任熊與周閑也許便是在陸次山組織的雅集上相識。歲乙卯()夏,偕陳塤重遊焦山,總帥周公士法,副帥雷公以誠,咸注重之,待以上客。爲周閑做范湖草堂長卷二丈,稱傑構。玄月杪,還吳,再與黃鞠、佘鏞、孫聃諸人遊。[6]
周閑曾囑託任熊繪製過多幅圖卷,但《任處士傳》中僅提到《范湖草堂圖》一件,周閑將其稱爲“傑構”,可見其意義獨特。根據周閑在职熊《范湖草堂圖》卷後的題跋,任熊做圖的具體時間是年七月。一《范湖草堂圖》概況
圖1:《范湖草堂圖》引首,陳銑書,题名“存伯老师屬,同里弟陳銑,時年六十六”,鈐“陳銑”白文方印、“又號蓮汀”朱文方印(圖片來源於網絡,下同)圖2:任熊自識“范湖草堂圖,爲存伯仁兄做,弟熊”,鈐“任熊”朱文方印
《范湖草堂圖》全長.4厘米,高38.5厘米,紙本設色,現藏於上海博物館。引首陳銑(—)[7]書“范湖草堂圖”,题名“存伯老师屬,同里弟陳銑,時年六十六”,鈐“陳銑”白文方印、“又號蓮汀”朱文方印;卷首有任熊自識“范湖草堂圖,爲存伯仁兄做,弟熊”,鈐“任熊”朱文方印。《范湖草堂圖》共繪范湖草堂十九景,畫芯部份大抵也许分爲七段:第一段爲園外的田畦、折水等风光(不包罗在十九景內);第二段爲松下館、北垞、花間詞屋;第三段爲舸亭、芰阿、水雲琴榭;第四段爲范湖草堂、苕花西廂、菼邨和鷗巢;第五段爲南澗、壑軒、筼房;第六段爲石所、圓谷;第七段爲方齋、匏閣、弁樓、春樹簃。各部份之間以樹林、小橋或山石隔開,並通過鶴梁、欄楯等指明各景之間的方位關係,引導遊覽的順序。浦軍在《萬物交易最可觀:任熊〈范湖草堂圖〉钻研》中,根據姚燮的《范湖草堂十九景圖贊》[8]和楊峴的《周存伯范湖草堂十五首》[9],對《范湖草堂圖》中十九景的具體地位做出了考證。不過因爲這兩篇詩文有必定體裁上的束缚,再加之浦軍對文獻的處理存在一些錯誤,十九景在圖中的地位散布值得从新討論。實際上,任熊《范湖草堂圖》卷尾就有三段題跋:第一段是周閑自題長文《范湖草堂記》,題於任熊做圖三年()之後;第二段是周閑爲各景所做词共十九首,並未说明時間;第三段則是姚燮於年題寫的《范湖草堂十九景圖贊》,此文也收錄於姚燮的《復莊駢儷文榷》。浦軍因爲不曾觀看原做,認爲姚燮的《范湖草堂十九景圖贊》和楊峴的《周存伯范湖草堂十五首》中都沒有提就任熊,是以這兩篇詩文應該都與任熊的《范湖草堂圖》無關[10],顯然是不恰當的。在這三段題跋中,周閑的《范湖草堂記》對各景之間的方位有較明確的描寫,對建築物形制的形容也更具體,是以依據此文對十九景的地位做出从新對應更爲合適。周閑筆下的范湖草堂是一個回環勾連的整體,在仔細對照圖像與文字後發現,雖然圖中各園景的順序和文字形容有所相差,但我們照样也许根據《范湖草堂記》中給出的大抵方位,並結合諸如松下館、舸亭等特徵明顯的建築,以范湖草堂爲重心建树一個相對座標,並由此確定各園景的地位。须要注意的是,這裏建树的座標並不橫平豎直,各景之間的空間地位也有相應的壓縮錯位。在辨識過程中我們须要借助正当的设想,以便在腦海中還原出一座三維的園林。圖3:任熊《范湖草堂圖》北垞、松下館、花間詞屋、舸亭、水雲琴榭、芰阿段圖4:任熊《范湖草堂圖》范湖草堂、苕花西廂、鷗巢、菼邨段圖5:任熊《范湖草堂圖》壑軒、南澗、筼房、圓谷、石所段圖6:任熊《范湖草堂圖》匏閣、方齋、弁樓、春樹簃段
下文將重要依據周閑《范湖草堂記》與姚燮《范湖草堂十九景圖贊》,並結合周閑自題词十九首與楊峴《周存伯范湖草堂十五首》,對《范湖草堂圖》中十九景的地位散布做出从新考證。二范湖草堂十九景的地位散布
圖7:任熊《范湖草堂圖》起头之田畦、水域段
任熊在開卷以一個平遠視角,展現了園外的风景。湖水盤折縈紆,不失開闊,臨水的田畦青嫩蔥郁,點綴簡樸的水上茅舍,確是澹泊疏朗的当然風光。圖8: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園林进口
與个别園林不同,范湖草堂不設圍牆,也沒有大門,圖8中由黑色欄杆圍起來的小橋便是園林的进口。圖9: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松下館”
小橋盡頭被一片蒼勁的松林掩映,“長松落落,比五医生,蟠枝偃蓋,風來做潮聲,虛室居其下,清曠絕俗”[11],這裏是松下館。翠帷風雨,月逗窗幾,可煮茶著書,或邀嵇康臥琴个中。館是“散寄之居”,便可供臨時寓居的处所,时常能夠通往相連的住宅,圖中主體建築左側的回廊大要就與別處相連。圖10: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北垞”
由松下館向西而上。“平岡升沉,陂陀高低,茂樹秀石,森碧蔽日。隖中有樓有軒,窗牖窈窕,是爲‘北垞’。”[12]北垞幽築在避人的山塢中,軒窗窈窕,竹樹參差,難怪最宜消夏。在濃陰掩映下,“吐氤納氳,塵夢皆掉;如讀《太玄》,翻奇得奧”[13]。浦軍在考證時認爲北垞對應於長卷中部范湖草堂建築群的地位。但這種說法並不成信,因爲周閑形容的北垞“有樓有軒”,與圖10中的建築更相合乎,且北垞並非主景,任熊不會賦予其過大的體量。圖11: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花間詞屋”
“欄楯四出,雜卉紛披,泛紫崇紅,四時不謝。”[14]和松下館另一側以石徑相連的是花間詞屋。“桐花隔簾,么鳳回睇。箏弦十三,小紅雙髻。”[15]午後豔陽芳樹,填詞人倦修譜,偶從花下經過,惹得滿地落紅。周閑愛好填詞,著有《范湖詞集》,花間詞屋被用來收藏他搜罗的自南唐、北宋以來詞人的做品。“曲堤瀠洄,芰荷皆滿,風廊水檻,幾簟清涼。”[16]從松下館向東則是芰阿。在這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水上宇宙,花香水香早已辨別不清。還也许看到亭子邊上長滿了菱角。圖12: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芰阿”
“循涯南轉,澄湖忽開,有亭在水中,爲‘舸亭’,儼若五湖一舸也。”[17]芰阿往南的湖面,漂流着一座別致的亭子,邊上泊着一艘小船,這裏是舸亭。此亭窄於鴨嘴,只容得下兩三個人,舸在水中,“不纜而安,不帆而靜”[18],乾坤飄蓬,泛夢浮家於江湖。
圖13: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舸亭”
“曲橋再折,院宇玲瓏,水色雲光,瀲灩莫定。”[19]由芰阿穿過一座假山石,來到水雲琴榭。“榭”在《釋名》裏解釋爲借,即借景而成,“或水邊,或花畔,制亦隨態”[20]。周閑曾在這裏藏蓄一架南宋古琴。“鈿徽黝漆,古節古音”[21],琴腹有“水雲”題字,周閑也由此定名這座建築。周閑在記中明確說這裏是紀實的建築,透過窗戶我們也能夠看到案架上的琴囊,可見任熊繪圖的細緻。圖14: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水雲琴榭”
“由榭而舸亭,而芰阿,皆與草堂隔湖映帶,即草堂東眺回汀曲渚是也。”水雲琴榭、舸亭、芰阿三景與草堂隔湖相望,緊密相連,范湖草堂則與水雲琴榭橫彴沟通。
圖15:任熊《范湖草堂圖》中水雲琴榭、舸亭、芰阿與
范湖草堂隔湖相望
“南陽一舸,遐哉鴟夷。飛鳥不見,清流在茲。爲屋因樹,敞檻傍磯。碩人薖軸,也许棲遲。”[22]從水雲琴榭顺着朱紅的鶴梁[23]再往裏走,經過一座小橋,也许看到幾座大房子,這便是范湖草堂。“堂六七楹,軒爽明敞,深柳蔚映,嘉木華湛,足以讀書、著作、娛賓客也。東眺則回汀曲渚,亭榭贯串。夏秋之交,菡萏做花,麗如錯綺。”[24]《園冶》中對“堂”的釋義爲:“古者之堂,自半之前,虛之爲堂。堂者,當也。謂當正向陽之屋,以取堂堂高顯之義。”[25]園林中的“堂”與古代宮室中的“堂”的用处已經不同,其坐北朝南,體積較大,是園林中的主體建築。周閑稱本人的書齋爲“草堂”,應當不是因爲住处自身簡陋,而是如張鳴珂所說,是因爲“終抱乞湖之願”,渴望本人的住处像“杜陵茅舍”一樣“常存廣廈之懷”[26]。
圖16: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范湖草堂”
“繁枝密葉,芳陰四合,晴綠冥翠,前通草堂。草堂右偏,更構水榭,蘋香藻影,搖漾簾席,是則‘苕花西廂’也。”[27]范湖草堂右邊的一間小屋是苕花西廂。苕花浮翠,水香吹滿,微風一漾,能生秋想,以媚詩情。它與水雲琴榭一樣,也借水、花爲景。
圖17: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苕花西廂”
“草堂面湖,一望無極,中有小阜,轰然可居,長蘆大荻,叢生其上,辟之爲宅一區,短檻低簷,可臥以釣,以其在蒹葭中,名之曰‘菼邨’。”“菼”是初生的荻草,“邨”同“村”。范湖草堂對面小坡上的簡陋小屋便是菼邨,它四周皆水,被荻蘆包圍。“隨分繩床烏木幾,當軒便有江湖意”[28],菼邨是一個也许休閑放鬆之地。
“鳧鹥、??、?鶒之屬,馴至可狎,結窄亭於水上,橫木通之,曰‘鷗巢’,言平平若鷗然,亦適如水鳥之巢也。”[29]與菼邨橫彴沟通的窄亭是鷗巢,裏面安放着一些簡單的傢俱。“機以澹忘,趣以閑樂。不知沉浮,怅然命酌。”[30]身處於鷗巢当中,也許就可以變成一只安适自樂的水鳥吧。
圖18: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菼邨”、“鷗巢”
“菼邨而南,溪澗交錯,西接崇巘。吾鄉古稱澤國,平野百里,無一簣之山,居士積土累石,峰巒層出,高者岑,銳者嶠,屬者嶧,獨者蜀,如堂者、密者、厜?者、石礐者、戴石砠者,多重嶂疊嶺,百態千狀。”[31]由菼邨向南,巧石崚嶒,千姿百態。“石峰嶙峋,自西山來,漸南漸伏,縈爲溪豄,山中諸水,皆淙淙北注於湖,夾澗穿崖,白沙翠竹,幽回殆絕,置數楹於此,曰‘南澗’。”上游溪水随意滚动,終北注於湖水,叢叢花卉則順着溪澗悠闲生長。“紅磴百級,隨勢可梯。春煙如縟,幽草方荑。”[32]圖19: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南澗”
“東與水雲琴榭相連,復有微徑北渡,略彴可達菼邨也。”[33]圖20中的鶴梁,雖然中部被樹石隔斷,但仍可辨識出它是通往菼邨。而菼邨至南澗之後展開的園景,犹如是進入了一個回環的轉捩點,是以東西南北的方位發生了翻轉。
圖20:任熊《范湖草堂圖》中勾结南澗與菼邨的鶴梁
隨鶴梁沿溪澗向西,“岩壑艰深,清澗抱壑”,於溪澗上架壑造軒的,便是壑軒。《園冶》中對軒釋義爲:“軒式類車,取軒軒欲舉之意,宜置高敞,宜助勝則稱。”[34]壑軒淩架於山壑中,高仰寬敞。姚詩中寫:“緊綠四纏,若不成出。仙之所居,鑿石爲室。澥槖內包,天秀外溢。”[35]
圖21: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壑軒”
渡壑軒一二十步,山塢略寬,山崗覆以林木,幽篁翳密,中有幽舍五六間,長廊曲折常無人至,日光難透,土苔常潤,屏戶由此蔥翠,此處便是筼房。“筼房”即爲竹房,《釋名》裏說:“房者,防也。防密內外以爲寢闥也。”[36]房是較爲隱蔽的場所。“鏘鏘環珮,寫以漣漪。中橫朱檻,上抱翠微。”[37]筼房弄翠鎖陰,適宜煮茗修行。
圖22: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筼房”
“竹隖既盡,山復還抱,緣磴宛轉,峰合如規,有堂十笏,奧寂堪憩者,‘圓谷’也。”[38]穿過筼房的竹林,便來到了圓谷。圓谷的屋頂犹如一個草斗笠子,極爲傳神。“十笏”典出《法苑珠林·感通篇》,原指面積較小的建築物。透過開在牆上圓門,也许看到幾案和茶具,圓谷雖爲住持之室,卻也別有洞天。
圖23: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圓谷”
“谷有別徑,折而北赴,峰勢至此,山骨畢露,亂石叢立,巑岏錯布,若削若攢,若植若僕,若駢若離,若畸若互,精廬斯啟,《考槃》可賦者,‘石所’也。”圓谷有一條隱蔽的巷子,通往一處亂石嶙峋的低地,依亂石而建的兩座房子便是石所。屋前屋後都有小塊旷地,設有石幾石凳,隨處立着幾只閑散的仙鶴。石是以縱橫的疊石为門,妙在不琢不雕的粗糙,精廬雖小,但潔淨絕塵,錚錚有節。周閑願意在个中“不須袍笏具热情,焚香坐,終日對嶙峋”[39]。姚燮也慨嘆“有朋如此,吾願腰折”[40]。圖24: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石所”
越過崚嶒的石林,回到平整的丘陵,在石所北面,“依山綴林”、“八窗洞達”、“似匏之懸”的兩間房子,便是匏閣。匏本是一種坊镳葫蘆的木本植物,姚詩說匏閣似“幡幡欲動,壺盧倒垂”[41]。這些都有些笼统,要在畫面上找到與之對應的高懸的建築確實有些困難。《園冶》中對閣釋義爲:“閣者,四阿開四重牖。”[42]楊峴詩說:“虛閣憑高結構,雲氣常護窗櫺。”[43]也许確定的是,匏閣八窗洞開,層高畅快,遮蔽在山林之間。
圖25: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匏閣”
“山色送翠,雲氣交青,塵吹咸寂,天籟忽響。左則岩桂叢馥,坪花貢妍,住持之室,宜於秋爽,曰‘方齋’。”[44]與匏閣相對的四方形建築便是方齋。《園冶》云:“齋較堂,惟氣藏而致斂,有令人肅然齋敬之義。蓋藏修密處之地,故式不宜敞顯。”[45]雖然此建築不如標爲匏閣的建築隱蔽,不过古時候的“方”更講求“方正”,加之姚詩說其“四欞折繩”,四邊長木如彎曲的繩子,周圍點以秋綠,此處標爲方齋當更合適。
圖26: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方齋”
“東下岡北,喬林芳薈,一樓超过,有若礼帽,則爲‘弁樓’也。”[46]從方齋向東,來到山岡北面,花氣瓏璁,彩楹如畫。一座犹如礼帽的樓房掩映林中,齊眉女牆。《園冶》云:“言窗牖虛開,諸孔慺慺然也,造式,如堂高一層者是也。”[47]閑來登高望遠,簾卷秋風,宜憑欄吟詩。
圖27:任熊《范湖草堂圖》中之“弁樓”、“春樹簃”
“丹楹在霄,碧檻下俯,挹湖帶山,风景屢變。”弁樓西面連着的房子是春樹簃。《爾雅·釋宮》云:“連謂之簃。”[48]春樹簃被芳蕤環繞,層陰不旸。“滿徑蒼苔只有鶴,人正眠琴”,“眠琴”典出《二十四詩品·高雅》中的“眠琴綠陰”,象徵安适自適的心计。
圖28:任熊《范湖草堂圖》尾段所繪的園林後門
最後,視線轉向畫面下方,也许看到一段矮矮的圍牆,芳樹下面還有石桌石凳。層層樹葉下遮蔽着一個虛掩的小門,這便是范湖草堂的出口。園外的小坡平緩,依舊臨傍着范蠡湖水。就此遊園結束,而園外的空間卻繼續延长,引發觀者產生強烈的空間设想。這其實是任熊將畫外之境也收攝到畫卷当中,營造出一種“景有限而意無窮”的藝術成就。
圖29:任熊《范湖草堂圖》卷尾之園外乾坤
三存世各本《范湖草堂圖》附考
浦軍曾在《萬物交易最可觀:任熊〈范湖草堂圖〉钻研》中考證,認爲歷史上除了任熊《范湖草堂圖》外,尚有四幅《范湖草堂圖》[49]:
第一副是周閑本人繪製的《范湖草堂圖》;
第二幅爲年,由陶淇、黃鞠、倪耘、陳塤、秦炳文等名家协做的一副《范湖草堂圖》,紙本水墨,高28.4厘米,橫.7厘米,著錄於《上海美術志》[50]與《中國古代書畫圖目》第5冊[51],二書皆未登载原做圖片;
第三幅是由《海上繪畫全集》與《中國古代書畫圖目》第12冊著錄的吳大澂《范湖草堂圖軸》。據《海上繪畫全集》[52],該圖做於年,藏於上海文物市廛,而《中國古代書畫圖目》第12冊則將做圖時間標爲年,二書也都未登载原做。[53]
第四幅是曾在年10月30日的香港蘇富比秋天拍賣會近現代專場上出現的吳大澂《范湖草堂圖》頁。
今按:浦軍所稱的第四幅圖(如下簡稱“拍賣本”),縱38厘米,橫59.7厘米,做畫時間被標爲年。該畫於年10月6日又做爲香港蘇富比秋拍第號拍品再次落槌成交,現爲私家所藏。
應該說,浦軍得出的歷史上国有五幅《范湖草堂圖》的結論並不成信。在《吳湖帆文稿》中,吳湖帆曾於年對《清名人协做范湖草堂圖卷》上的后记有特别詳細的抄錄(此卷即前述由陶淇、倪耘、陳塤等人协做本,現藏上海博物館,如下簡稱“名人协做本”)。據吳湖帆的著錄,此圖由五十多位名家先後协做完竣,是以歷時頗久,年不过它的開端。同時,吳湖帆也在卷後一跋再跋,並嘱托了他對周閑請人繪製《范湖草堂圖》一事的見知資訊:
周存伯《范湖草堂圖》有二卷,一爲此卷,當時五十餘家协做家,無任渭長在內。一爲任渭長獨畫者,絹本,長二丈許,亭臺花木,不做人物,亦奇物也,今藏吾友毛正人堅許。存伯與姚梅伯詩詠數十首,不及細錄矣。壬申()冬季。[54]
換言之,周閑僅有兩卷《范湖草堂圖》:一件是任熊所繪長卷,也即本文的钻研主體;另一件便是名人协做本。任熊的《范湖草堂圖》在入藏上海博物館之前,曾一度藏於吳湖帆之友毛子堅之手;而名人协做本自周閑手中散失後,被吳大澂以重金收購,後由吳湖帆繼承,是以吳氏對該卷的記錄極爲可托。但事项仍有新的發展,吳湖帆的目見也在增廣。吳大澂是周閑的摯友,吳湖帆雖是吳大澂的嗣孫,對周閑與吳大澂的具體往来以及文字因緣,卻容有不盡相识的情況。在這裏,筆者不盘算將吳湖帆当年的記錄做爲重點依據,而想通過此外的材料來對上文所舉浦軍認爲爲曾經存在的第一、第三、第四幅做品的真實性做些討論。
圖30:吳大澂(款)《范湖草堂圖》,紙本設色,38cm×59.7cm,私家收藏
(蘇富比拍賣本,圖片來源於雅昌藝術網)
浦軍認爲周閑曾繪製過《范湖草堂圖》,其重要依據是基於“因繪范《湖草堂圖》長卷,自號范湖居士”[55]、“存伯畫《范湖草堂圖》以寄故鄉之思”[56]、“列十九景繪爲圖”[57]等記載,但姚燮、張鳴珂等人對周閑本人繪圖之事都無更爲詳細的記錄,我們不光未見該畫有流傳存世的蛛絲馬跡,其余史料對此畫的著錄也统统闕如(浦軍原文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稱“至於原畫,未見其余記載”);況且單從這幾條文字的語氣來看,把它看做周閑爲“寄故鄉之思”而委託别人繪製《范湖草堂圖》——而並非由周閑本人親自創做,顯然是一個更牢固的懂得计划。至於《海上繪畫全集》和《中國古代書畫圖目》第12冊中著錄的吳大澂《范湖草堂圖》,據筆者的資訊比對和调查,犹如與蘇富比拍賣的吳大澂(款)《范湖草堂圖》頁應爲统一件做品。據畫面左上吳大澂(款)的題識,此圖始做於年冬,但直到年春猶未告峻,這也恰是前述著錄在此畫的創做時間上存有二說的起源。關於此畫的真偽問題,现在的钻研者均未予認真討論。按前引《吳湖帆文稿》所記錄的資訊,實可依從。但這條文獻犹如於30年多後的年又被做家改革。據拍賣圖錄可知,蘇富比拍賣的《范湖草堂圖》頁上有吳湖帆一跋,文曰:咸豐辛酉時,先愙齋公避難在滬,常與嘉興周存伯老师往還,此爲周老师寫范湖草堂圖。是年公廿八歲,距今已百有三載矣。乙巳夏至,吳倩謹觀並識。
此跋真偽未敢遽斷,但此畫卻疑點重重。怜惜這些疑點仍未引发學者注意。如白謙慎老师在《吳大澂與繪畫三題》一文中,就直接將此畫視爲吳大澂真跡,並附圖稱:“他(吳大澂)在年農曆三月曾經爲周閑做《范湖草堂圖》橫幅,全用文徵明畫法爲之,園林中的建築安顿得整齐有序,比例恰當。無論是樓閣亭廊還是个中的擺設工具,細節的描繪都特地到位……”[58]顯然,白謙慎查閱了《愙齋日記》咸豐辛酉()三月三日的一條記錄:
……初三日,晴。徐辛榖來。與戴禮庭同至喬家浜,候翁叔均。又偕叔均候周存伯,日午而歸。爲存伯畫《范湖草堂圖》橫幅。下昼,存伯、辛榖來,譚至抵暮而去。燈下覆周莊陶子春書,蓋不通音問者玄月矣。[59]
這條日記很重大。但是白謙慎犹如並未認真釋讀他在本人的文中所附的做品圖版的一手資訊,及至於將做畫時間徑直當做日記所記的時間。而在畫幅的左上方,吳大澂(款)的題識了解寫着:
去冬客春申江,范湖主人屬寫是圖,略擬文衡山意,墨稿甫竟,因歲莫寇警,渡江省母,所以冊歸主人,未及完工。今春來此,復出是圖,屬爲設色,稍加點染。適余將赴京兆試,行有日矣,又不獲圖竟,書此以俟異日。時壬戌()夏蒲月,同客滬上。吳大澂識。
白謙慎認爲,拍賣本整體風格近於文徵明的风雅高雅,與做品款識所敘合乎。但在該文的注釋20中,他又語焉不詳地說:“不知吳大澂在年三月的日記中说起的《范湖草堂圖》是不是即上头提到的與同伴协做的那卷。”[60]這难免讓人莫測所指。
當然白氏這一小段不够論證的钻研並不重大,不过讓我們聊窺古人對《范湖草堂圖》钻研的一個側面。事實上,名人协做本上的吳大澂后记,爲我們提醒了豐富的問題:
咸豐戊午、己未間(-),余與陶君錐庵、倪君小圃日夕談論畫理,無三日不見者。此圖爲存伯周君所做,錐庵之筆墨占多数。卷中畫友惟余與笙漁、山春無恙,餘則尸骨早寒。存伯此卷亦流散常賣家,余以重值購得之,一展玩間,不無人琴之感云。光緒乙未()夏蒲月,檢付訥士侄歸而藏之。余所畫雜樹在庚申()之前未改名時所做,日久無知之者矣。大澂記於湘水校經堂。[61]
問題一:《愙齋日記》所稱(咸豐辛酉)三月三日吳大澂爲周閑畫的《范湖草堂圖》,到底是白謙慎所認爲的拍賣本,還是今藏上海博物館的名人协做本?
遵从常識,日記所記的時間應該比个别回憶性資料的記載更爲準確;而畫做上的做家款識(除追題者外),其資訊的準確度也應與日記等量齊觀。那麼無論怎么,《愙齋日記》所記“爲存伯畫《范湖草堂圖》橫幅”的時間,以及當日發生的事宜,都和拍賣本無法對應,何況拍賣本上明確寫着該畫的形制爲“冊”,這與拍賣實物统统合乎。此外,唯有細讀日記原文便可發現,吳大澂當日的路程安顿特别從容閑適,“日午而歸,爲存伯畫《范湖草堂圖》橫幅。下昼存伯、辛榖來,譚至抵暮而去。燈下覆周莊陶子春書”——正午過後做畫,不一會兒就完竣了,之後整個下昼都在谈话,黄昏又在寫信;而在之後的日記中也再未提起做《范湖草堂圖》一事。顯然,從常理上也能看出,拍賣本如许細膩的畫面,即使未加設色,要想赶快畫完應該絕無或者。由上可證,日記所稱的《范湖草堂圖》並非拍賣本。
問題二:既然日記中所說的做品並非拍賣本,那只可指向名人协做本了。但是上引名人协做本的這段后记卻與《愙齋日記》所記的創做時間又有相差,這該怎么解釋?
筆者認爲,這一相差情有可原,畢竟吳氏數十年後从新記述這段旧事,在具體時間的記憶上稍有些模糊恍如,細節上的誤記也是寻常的。特为也许印合的是,后记提到吳氏爲這卷协做本所畫的是“雜樹”,顯然也讓我們瞭解了日記裏說替周閑畫《范湖草堂圖》“橫幅”卻只用了正午一小會兒身手的起源。
問題三:若是吳大澂除了參與名人协做本的繪製除外,還獨立創做了一副“风雅高雅”、“細節到位”的“范湖草堂圖頁”,那麼爲何吳氏不光在上引后记——這一段對本人繪製《范湖草堂圖》頗具總結性的回憶中只字未提,在《愙齋日記》中也並無記載,而與此相關的其余文獻(比方周閑本人的文字)中也均無記錄?
雖然迄今爲止,筆者因未目驗該畫,不能直接從畫做風格、藝術水準及款識書法、印记等方面给予判斷,但由上述討論,似已可根底推測,這幅“橫空降生”的拍賣本,或者恰是基於對吳大澂有史料可循的行跡的參考而偽造。
然而問題並不只此,其畫幅左上部的題識也極或者拼湊了多件前人畫做的題語而成。特为是“屬寫是圖”、“所以冊歸主人”、“復出是圖”、“行有日矣,又不獲圖竟,書此以俟異日”等句,反而給該畫新增了兩重公案,大有畫蛇添足的成就。它無疑會讓觀者疑问:
1、吳大澂當日到底是給周閑畫了一副做品,還是畫了一冊做品?
2、退一步說,這幅做品顯然還應該經過了吳大澂的第三次創做,但是從做品上我們看不就任何第三次補繪的資訊,爲什麼?
事實上,畫幅從構圖、墨稿到設色,全部內容和工序都告完竣,沒有留住未完的跡象。而假设果如所言,那第三次“圖竟”理應有做家的補題以示嘱托,畢竟畫幅上大有題寫的餘地,而對於明清以來遇到這種情況的墨客畫家來說,這麼做既是他們的風尚,也是符合道理的事。
行文至此,筆者對存世各本《范湖草堂圖》的情況已討論得較爲充足。概言之,除了任熊所繪的這卷做品外,现在可托的名爲《范湖草堂圖》的畫做應該只著名人协做本。而就在吳大澂爲該卷繪製“雜樹”的统一天,周閑本人也在卷上補畫了瓶花,並留住跋語:
辛酉上巳,范湖居士自寫瓶花,以供清玩。吳中之變,此卷爲同伴偕出,得不毀損,真天幸也。試清微道人做畫研,記此。[62]
它讓我們再一次看到《愙齋日記》所記錄的當日內容是真實可托的。就在那幾天裏,周閑拿着這件协做卷四處找人補畫,吳大澂不过个中一位云尔。在吳湖帆著錄的畫卷題跋中,吳大澂的畫款未記年代,只題了“平江吳大淳畫雜樹”八字[63],這也與吳大澂年的第二次題跋所述符合,不过在對本人由“大淳”改名爲“大澂”一事的時間節點上,吳氏憑着年久的記憶,採用約零爲整的寬泛方法,把它大抵定在了年庚申。
狼烟江南遍,最可憐毀書裂畫,焚琴碎硯。只恨蒼黃推不得,付與荒煙一片。
——吳大澂《愙齋日記》[64]
“同治紀元()冬季,橐筆帆海,六遊春申浦城,喜晤居士(周閑),相與話十餘年別後事,蒼然鬚鬢,仍不得為斂翮之鳥,可慨也。索題是卷,马虎拈豪,乞兩正之。老復撰書。”[65]周閑在爲协做本四處尋求同伴補畫題跋的同時,亦不忘拿出任熊的畫卷請姚夑題贊。營造園林做為末代书生構建風雅生存的奢靡抱负,最終變成一種富饶悲劇性的精力遊戲,於中折射出晚清這個非常階段,做為封建時代的尾聲,其政事與經濟的陵夷、士族階層的身份沒落,以及文學、繪畫做為文明生產的非常方式,仍能憑藉其創造者的灵巧,在步履維艱的進程中放出異彩。
注釋:
*本文選自筆者學士論文《意造之園:任熊〈范湖草堂圖〉钻研》第一章,刊發時做了適當修訂。
[1][13][16][18][22][30][32][35][37][40][41][57][65][清]姚夑撰:《范湖草堂十九景圖贊》,任熊《范湖草堂圖》卷後題跋。
[2]陸次山,名磯,字次山,號鐵園,杭州蕭隐士,生卒年不詳,善詩詞繪畫,兼工金石,山川亦佳。
[3]戴熙(—),字醇士、蓴溪,號鹿床、榆庵等,浙江錢塘人,工詩書,善繪事。
[4]龔產興:《任熊的平生與藝術》,載《蕭山記憶》第五輯,年。
[5][6][清]周閑撰:《任處士傳》,《范湖草堂遺稿》,載《清朝詩文集彙編》第冊,上海:上海古籍出书社,年,第頁。
[7]陳銑,字白陽、春臺,號蓮汀,秀水(今浙江嘉興)人,善行書,好古精鑒。
[8][清]姚燮著:《復莊駢儷文榷二編八卷》卷一,載[清]姚夑著,陸偉、曹鑫編集:《姚燮集》第五冊,杭州:浙江古籍出书社,年,第-頁。
[9][43][清]楊峴著:《遲鴻軒詩棄》,載《叢書集成續編》第冊,集部,上海:上海書店出书社,年,第-頁。
[10]浦軍:《萬物交易最可觀:任熊〈范湖草堂圖〉钻研》,南京師范大學碩士論文,年。
[11][12][13][14][15][17][19][21][24][27][29][31][33][38][44][46][清]周閑撰:《范湖草堂記》,任熊《范湖草堂圖》卷後題跋。
[20][明]計成著:《園冶》,重慶:重慶出书社,年,第83頁。
[23]高居翰稱橋兩側鮮豔的紅色欄杆爲“鶴梁”,今從其稱。
[25][34]同注[20],第71頁。
[26][清]張鳴珂著:《寒松閣談藝瑣錄》,上海:上海群众美術出书社,年,第65頁。
[28][清]楊峴著:《遲鴻軒詩棄》,載《叢書集成續編》第冊,集部,上海:上海書店出书社,年,第頁。
[36]同注[20],年,第74頁。
[39][清]周閑撰:范湖草堂词十九首,任熊《范湖草堂圖》卷後題跋。
[42]同注[20],年,第78頁。
[45]同注[20],第72頁。
[47]同注[20],第75頁。
[48][晉]郭璞注:《爾雅》,上海:上海古籍出书社,年,第78頁。
[49]同注[10],第13頁。
[50]上海处所誌辦公室編:《上海美術志》,上海:上海書畫出书社,年,第頁。
[51]中國古代書畫鑒定組:《中國古代書畫圖目》,第5冊,北京:文物出书社,-年,第頁。
[52]盧輔聖主編:《海上繪畫全集》,第5冊,上海:上海書畫出书社,年,第頁。
[53]中國古代書畫鑒定組:《中國古代書畫圖目》,第12冊,北京:文物出书社,-年,第頁。
[54]吳湖帆:《吳湖帆文稿》,杭州:中國美術學院出书社,年,第頁。
[55][清]杜文瀾著:《憩園詞話》,載《詞話叢編》,北京:中華書局,年,第頁。
[56]同注[26],第64頁。
[58]白謙慎:《吳大澂與繪畫三題》,載《中國書畫》,年第1期,第26頁。
[59]吳大澂撰:《愙齋日記》,載朱雯編選:《中國墨客日記抄》,上海:天馬書店,年,第頁。
[60]同注[58],第34頁。該注釋中所稱的“與同伴协做的那卷”,在該文的正文及其余注釋中均未談到,殊覺費解。
[61]載《吳湖帆文稿》,版本同注[54],第頁。
[62][63]同注[54],第頁。
[64]同注[59],第頁。
編輯
章書耘
预览时标签不成点收录于合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