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书德
去年参加省艺术基金专项’文艺评论班’期间,有一节非常重要的实景课堂内容就是走进南京博物院观摩学习。
从厚重的历史馆里一路逶迤走出来,堆积如山的千万年至尊大鼎压在胸口,浓稠得九月金陵的骄阳都化不开。挪步艺术馆,再入傅抱石专人艺术馆,心底久淤的潭渊竟被眼前傅派自创大胆跳动的写意笔墨荡开了。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现代史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元。傅抱石也开始迎接充满希望的艺术新生活”。这是百度官方搜索引擎上,对画家傅抱石人生节点和艺术创作风格分水岭给出的最为简洁鲜明的注解。
应该说,傅抱石是一位极具金石丹青天赋的大才奇才。在新中国成立之前,他的笔墨和创作意图几乎都沉浸于对古画古意的揣度追摩,写古代高士图、绘多姿多态仕女状、拟唐宋文人诗词字句里的山水等等,虽也高产,可无不是步前人印辙,即使远渡日本的追时求新,若从文化干支的客观性审视,实则也是一次绕道支流对中华传统文化大江大河干道的回望和皈依。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旧式手艺人”,在新中国成立后,当他自豪地以“人民艺术家”形象站在新社会的阳光里,他的艺术生命之树开“花”了。
年9月,饱含艺术活力的傅抱石,率领“江苏国画工作团”拉开了长达里的写生之旅,为“新金陵画派”的发展繁荣注入了积极而丰富的营养,把建国之初开始的以写生带动传统国画推陈出新的运动推向一个历史的高潮。
通观傅抱石在新中国成立后所创作的各种作品,有紧追革命战争题材的《长征》、《解放南京》等系列作品,有对毛泽东诗词元素的写意再现,有描写北国白山黑水的野旷,有刻画江南水乡新式劳动人民烟火生活的细腻,但不管是什么题材的作品,总能在他创新灵动的“抱石皴法”经营的画面里触摸到这位艺术大师“就在现场”律动的艺术脉搏。一如老一辈作家叶至诚对文学艺术创作所生发的感言:“不论行文作画,字里行间笔墨里一定要有作家艺术家自己行走的’影子’,否则,宁可不为。”所以,鲁迅的文字堆里站着一位骨骼铿锵的战士,石涛水墨气韵流淌的是一派“我用我法”的任性风流。
在傅抱石倾力倾情创作的巨幅作品《雨花台》中,画面蕴含的信息量极为丰富,有绘画本体近景、中景、远景的勾连烘托;有笔法焦、枯、浓、淡的递进交代;有传统符号与时尚元素的碰撞融合;有古与今、生与死的对望思考。然,总而言之,一切艺术都是人的艺术。画面中,山上是直指霄汉的英雄纪念碑,它是无数为建立新世界浴血牺牲烈士的化身;山下是宽阔的马路和欣欣向荣的工厂和社区。傅抱石将这些或新或旧、或静或动的各种意象大胆融入自己的笔端,站在传统的“肩膀”上挥洒天地间,如此“我用我法”的坚定和自信,既是对传统经典的“破”,也是对未来经典的“立”。如此“人画合一”地表达叙事手法,可以说在艺术家傅抱石的心理深层既暗合了古法的幽意,也让他的创新获得了坚定的艺术价值肯定和方向感。
在傅抱石《雨花台》这幅革命历史题材作品的构图中,其核心无疑是伟然矗立的纪念塔,按说,从艺理和革命思想内涵等角度出发,应该将塔体的构图比例加大,施以浓墨,但傅抱石却没有这样写实,而是反其道行之,将烈士塔周遭的衬景予以浓墨渲染,以厚重森严的艺术氛围来挤压托起塔体,让相对淡墨色的烈士塔的色度与天幕几近,从而营造出画境上和受众心里两座虚实同步入云端的丰碑。还有一阙值得美学解析的是,烈士塔前甬道两侧的松柏形象,傅氏采取了相对刻板写实的手法,而且排布比例极其平均匀称,极近等分,接理这是写意画的大忌,但他的如此经营,却将这一“主气场”打理得非常“抓眼”:疑重、庄严、肃穆的典型环境,就是被这排列仗齐威武的“士兵”硬生生地展示辐射出来,再佐以一猎殷红飘扬的旗帜,一下子激活了天地间这座烈士塔,也让这座可歌可泣的肃穆丰碑永远立在人民心中。
放眼当下,在新时代极力主张振兴传统文化、守正创新的机遇到来之际,包括绘画在内的所有传统文化艺术,都当以此为契机。艺术家在将创作的生命根系扎进传统沃土的同时,更应该象傅抱石先生那样,走进自然、走进跌宕起伏的烟火生活,走到人民中去,只有这样,创作的艺术作品方能葆有常新常青的生命力。